2014年10月18日 星期六

純真博物館




  戰戰兢兢借了奧罕帕慕克的這本「純真博物館」,我仍然對自己的閱讀品味還不是很了解,經常借了看似有趣,卻怎麼都無法往下看的書,名家大作也未必對到胃口,讀新書這件事就像認識新朋友,有時候就是莫名地聊不來。帕慕克是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這件事,讓我想起另一個聊不起來的文學獎得主莫言,豐乳肥臀我恐怕從圖書館借了兩三次以上,從來沒有讀超過三十頁。
  anobii上對純真博物館的評價毀譽參半,三星四星五星的人數都差不多,顯然不是個跟每個人都談得來的作者。
  我並沒有先看預約已久的「皇帝魂」,強烈寒流來襲的這個周五,整個12月最早下班的一天,窩在被窩裡我選了這本書翻開。


「一段很長的沉默。
多年來我一直在想這段沉默的含意,
我想現在我能夠客觀地來概括這個問題了:
我對芙頌說的最後那句話還有另外一層含義。
那就是茜貝爾婚前和我做愛是因為愛情和信任,
而芙頌做同樣的事情卻是因為勇氣和現代。
由此得出的結論就是,芙頌因為『勇氣和現代』和我做愛,
所以我將不會對她產生一種特別的的責任和依賴感。
因為她『現代』,
所以婚前和一個男人上床,或者新婚之夜不是處女,
對她來說不會成為負擔……
就像幻想中的歐洲女人,或是在伊斯坦堡大街上溜搭的那些傳說中的女人一樣……
因為這句話日後我後悔了很多年,而當時我是以為芙頌喜歡聽那樣的話才說的。

「過了很久,芙頌說:『其實我不勇敢,也不現代!』」

  繪寫性的書很多,純真博物館從故事的第一頁就開始寫主角的性,而那樣的場景一再地在回憶或者回憶的回憶中,重複,或如同言情小說般,鉅細靡遺地營造曖昧的場景,凱末爾與芙頌裸身談天、幽會。
  有些故事裡性是必要發生的情節,那屬於故事的一環,既自然而然,也可有可無;另外有些故事,比如米蘭昆德拉村上春樹云云,性幾乎為一種象徵,一種儀式
  純真博物館裡的反覆書寫的做愛卻有些不一樣。就像凱末爾不斷重複訴說的,他將此視為一件嚴肅的事。
  是啊,對於穆斯林而言,歐美日本小說裡的場景,想必都是現代化、開放、敗德的,在那些地方,慾望舉手投足、慾望不遮不掩,慾望理所當然,慾望不涉針砭。
  
  這是個很特別、很普通的故事,作者很善良地為我們解說土耳其、伊斯坦堡、穆斯林的傳統、習俗、社會觀念。而那些主角做愛的場景儘管不斷地被書寫,這卻絕不是個離經叛道的小說、前衛壞俗的羅曼史,它有真實而且老派的架構,老派的像是所有隨手可以找到的言情小說、偶像劇:有完美未婚妻的富家小開,難以自抑地愛上美麗的窮女孩,有許多甚至比我們所能理解還更多的禮教束縛。
  我應該可以馬上找到一百本這樣架構的小說,然而其中必不能有一本像純真博物館一樣動人,一樣特別。

  在最壓抑性的地方,人們最渴望性,而依斯坦堡就是這麼虛偽的地方,一個真正的女人難以存活的地方,貞操和財富相同重要,名聲比愛情重要。身處一個失去童貞就如同失去生命、靈魂的社會,獻身(在這架構下我不得不認為她是獻身)就像走鋼索,若非筆直地抵達婚姻,一偏就是整個人生的粉身碎骨。
  那個書中所描寫的性別極度不平等、完全地男性沙文主義的社會,對性的壓抑及保守之下,卻存在單方面經默許的淫邪猥褻,在女性主義者的我眼中,滿是值得批判處。然而在凱末爾的嘮叨的自敘中,我卻幾乎能原諒了他,原諒他對芙頌的愛帶著輕佻與輕視,原諒他的腳踏兩條船。
  這是之所以我能理解了芙頌,理解一個沒有財富而且拋棄貞操與名聲的女人,在那個社會裡,支配她的是激情?或是更巨大更強烈的東西,不言可喻,啊,妳怎能愛上歧視妳的人,他把妳獻予的一切當成妳的殘缺
  書裡描寫與芙頌有類似處境的另一個情婦女孩,是凱末爾與正牌未婚妻談話中的八卦題材,然而在凱末爾面對芙頌時,則必須避開這種尷尬的話題,許多這樣的說明,隱喻或明示,也預見了芙頌脫離這段關係的必須。
  當然,對這本書而言,芙頌的離開不是結束,只是博物館建立的開始。
  寫作的人怎麼可能抱怨沒有題材,僅是描述迷戀,就足夠架構一本長書,關於愛情有那麼多話可以被說,那麼多同與不同的心情能夠描述。
  我覺得最精彩的是還存在凱末爾、芙頌、茜貝爾三方拉鋸的那一整段(開頭的三分之一左右),在那之後,開始了漫長的等待。土耳其是我們很少閱讀的時空背景,伊斯蘭社會是這冊書的底蘊,不是在土耳其,這段感情恐怕很難以這樣的方式封存多年。

  愛情的欠債與還、守候或被守候、付出、犧牲與病態,最後就這樣構成了一間詠唱愛情的純真博物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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